郭沫若诗歌《太阳礼赞》赏析
青沈沈的大海,
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
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
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
我恨不得,
把我眼前的障碍一概划平!
出现了哟!出现了哟!
耿晶晶地白灼的圆光!
从我两眸中有无限道的金丝向着太阳飞放。
太阳哟!我背立在大海边头紧觑着你。
太阳哟!你不把我照得个通明,我不回去!
太阳哟!你请永远照在我的面前,不使退转!
太阳哟!我眼光背开了你时,四面都是黑暗!
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生命照成道鲜红的血流!
太阳哟!你请把我全部的诗歌照成些金色的浮沤!
太阳哟!我心海中的云岛也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了!
太阳哟!你请永远倾听着,倾听着,我心海中的怒涛!
在诗集《女神》中,郭沫若写了多首歌颂太阳的诗篇,《太阳礼赞》即是其中之一,约写于1920年的下半年。诗人为什么在“五四时期要反复赞颂太阳呢?这是有其深刻的时代原因的。素怀救国之志的郭沫若,对国内社会的黑暗*早已强烈不满,到日本留学以后,不仅未能找到救世的良方,而且饱尝了民族歧视之苦,使他一度陷入深深的苦闷之中。狂飙突进的“五四”运动,给远在日本的郭沫若带来了民族解放和个人新生的希望,精神为之一变。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我过去的生活,只在黑暗地域里做鬼;我今后的生活,要在光明世界中做人了。”(《致宗白华》,《三叶集》44页)因此,驱除黑暗,追求光明,歌颂个人和民族的新生,便成了《女神》的主调。太阳是光明的象征,太阳所照,黑暗尽除,因而就成为诗人当时经常吟咏歌颂的对象。在诗人所有歌颂太阳的诗篇中,又数本篇写得最富诗意。
这首诗共7节,每节两行。前三行写诗人等候、观看日出的情景:渴求光明的诗人伫立在海边,背靠波涛汹涌的大海,面向东方,急切地等候着太阳的升起;霎时只见太阳的万丈霞光将天空的云彩染成一片红火,接着又将诗人的眼睛照射得金丝飞放。郭沫若自称是一个“偏于主观的人”,他从不客观地、静止地描写自然景物,相反他总是将自己的主观情感倾注到自然景物中去,使之成为自我表现的对象。本诗前三节对日出景象的描写,就充分显示了这种艺术特点。比如,第一节写日出前大海为迎接“新生的太阳”而“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其实大海是没有感情的,这分明是诗人等候日出时心潮澎湃的写照。一般诗人称日出为太阳新升,如闻一多的《太阳吟》:“楼角新升的太阳!”郭沫若这里却称日出为“新生的太阳!”“新生”一词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郭沫若认为,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祖国新生了,自焚后的凤凰新生了,作为光明使者的太阳自然也新生了。“新生”是诗人当时的理想,是他追求光明,创造未来的动力。第二节写日出时最先见到太阳的“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一个“笑”字不仅将云彩人格化了,也透露出了诗人的欢悦之情。是人为了尽快见到太阳,恨不得把“眼前的障碍一概刬平!”充分展示出他渴望光明已急不可耐的心情。第三节写诗人见到太阳后,“从两眸中有无限道的金丝向着太阳飞放。”这是他得到光明时欢快情绪的涌流,也是对给他带来光明的太阳的报答。这三节将日出前后的自然景色和诗人心绪的变化写得层次分明,形象生动,达到了情于景、主观与客观的高度统一。
在欣赏这首诗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应该弄清:诗人到底站在什么方位上观看日出?长期生活在中国大陆的人,习惯上总以为海在东方,于是便认为这首诗描绘了一轮红日从辽阔的海面上升起的图景;但这种解释并不符合诗的原意。因为这首诗是在日本福冈写的。福冈虽然临海,但大海却在它的西面。因此,在福冈是很难看到海上日出的。其实,本诗第四节的首句“太阳哟!我背立在大海边头紧觑着你”,已将诗人背着大海看日出的方位说得十分清楚了。同样,如果是面向大海看日出,那么第二节的“把我眼前的障碍一概刬平”就变得难以理解了。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哪有什么需要刬平的障碍呢?在福冈,诗人虽然不能看到海上日出的景象,但在《新阳关三叠》、《日暮的婚筵》中却描绘了夕阳西下,被大海拥抱着去了的情景。这也是大海在福冈西面的明证。弄清楚这一点,对于准确把握本诗及《女神》其他作品的诗意是有好处的。
后四节写诗人以热烈的情怀,向太阳提出请求,倾心心曲。他请求太阳永远照耀自己,将四周的黑暗驱除干净;诗人也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太阳,尽量吸取太阳的光和热,一刻也不想离开。诗人不仅是光明的追求者,而且是光明的传播者,他曾表示愿做太阳的“运转手”(《日出》)。他请求太阳把自己“全部的生命照成鲜红的血流”,把自己“全部的诗歌照成些金色的浮沤”,使自己的生命和诗歌充满光明和活力,具有除旧创新的无穷力量。最末一节是写诗人从太阳获取光和热以后的欢快之情,他“心海中的云岛也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了,并请求太阳“永远倾听着”他那被光明和理想所鼓荡起的“心海中的怒涛”!
这首诗时而借景抒情,时而直抒胸臆,完全听凭诗人感情的自然流泻,充分表现了“五四”时期诗人热烈追求光明和理想的精神。在艺术上这首诗诗行整齐,想象丰富,比喻生动鲜明,感情激越,格调高扬,富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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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郭沫若的爱情诗《别离》赏析
残月黄金梳,
我欲掇之赠彼姝。
彼姝不可见,
桥*泉声如泫。
晓日月桂冠,
掇之欲上青天难。
青天犹可上,
生离全我情惆怅。
同《Venus》一样《别离》也属于直抒胸意一类的抒情诗。这首诗的离情别绪却没有《Venus》感情那样浓烈、炽热、直白,诗人月将分手后爬上心头的那点迷茫、怅惘,委婉细腻地表达出来、构成一个含蓄的意境。大概是受我国古典文学中以别离为题材的诗歌的影响,这首诗在情调上、抒情方式上更接近于古典美,而全然不同于《女神》中大多数诗篇的现代色彩。
诗一开始是描绘了一幅类似“小桥流水人家”的恬静的自然画面:一个清新的早晨,一弯残月还高挂在天空,明丽的朝阳却已从东方冉冉升起,旭川桥下的潺潺流水发出涂涂的声响。这时,“我”送别了“她”回来,站在旭川桥上,望着这一派晨景,却不由得感慨万端:那弯弯的残月如同一把黄金梳子,把它取了来,亲手插在“她”的头上;那一轮红日又好似一顶桂冠,把它摘下让“她”亲手戴在“我”的头上。可这天那般高、那样远,如何能爬得上去?即使爬上去了,“她”已然别离,“我”的爱又能落在哪里?桥下的流水仿佛发出衰哀的低吟,带着“我”心灵上的这丝感喟去向远方。这是典型的借景抒情、有情于景的情感表达方式。诗人借残月与旭日幻化出的一组比喻物象,寄托了“我”对于“她”的一片殷殷挚情,抒发了渴望着从“她”那里得到温馨与回报的拳拳之心。
初看这首诗,诗人选择的三个意象:黄金梳儿一样的残月、月桂冠一般的红日、发出哀音的流水,好象随意而平淡无奇。细细回味,却能发现这三个意象的组合、排列透出一番深意。先是静与动的对比、转换。高挂在天空的残月与晓日组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它勾起了“我”“她”的无限眷恋之情。这恋情无论是对于别离前的追忆,还是对于分手后的遐想,“我”总期待它能有所依附,有所寄托。然而,天太高了,那幅恬静的画面可望而不可及。况且,即使真能摘下残月、晓日,“她”不是已经离去了吗?这爱又怎么能够实现?于是这凝聚起来的情思随着画面转换为动态的潺潺流永,悄然而去。诗人在这组意象的转化过程中,巧妙地点出了“我”那种怅然若失的忧伤心境。
其次,诗人用残月与晓日这组共时性的画面,叠加出一个表达复杂心境的意象。一勾残月高挂似乎预示着昨天已经去了,逝者如斯,既往的爱精只有留在记忆里,这是真的别离。而一轮晓日东升却又在一片月华上铺满了一层红晕,这是希望,是憧憬,还是真的开始了新的一日,诗人没有说。尽管全诗笼罩在淡淡的惆怅里,我们仿佛可以从这个意象中体味到“我”并没有失望,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一味耽于感伤,或许那流水的哀音终会有一刻变做欢唱
2、顾城诗歌《远和近》赏析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眼睛给我们以看的功能,而看什么与怎样看却因人而异,各不相同。诗中的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看云和看人实际上是在云与人之间进行选择,择其美者而爱之。诗中的你,令“我觉得”:看人时很远,看云时很近,冰清玉洁与云为伴,与大自然相亲和。诗中的你——这一高洁而又飘逸的抒情形象,既具有优美的人格力量,也寄托着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追求。被称为“童话诗人”的顾城,以一种柔弱的孩子气深爱着大自然中那一切难以言说,超然、神秘而又永恒、无穷的美。看人时很远,看云时很近,这正是诗人这种美学趣味的表证。这虽是一首现代诗,但其中的精神内涵,却承继着我国传统的诗心与文心:天人合一,与自然融为一体,在大自然的无限中逍遥有限的人生,寄情于山水天地之间,遨游于长空飞云之时,从而获得精神的长驻与永恒。
人们的眼睛可以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也可以极目无穷,见人所未见。“看不见林中的庙宇,看得见溪边的和尚;看不见路边的酒店,看得见林梢的酒旌;看不见赶路的行人,看得见待渡的小船”(见王朝闻《欣赏、“再创造”》)。乐山乐水,见智见仁,有所视才有所不视,有所弃才有所取。诗人的所取、所求、所亲、所近,无不凝结着诗人的卓识,诗人的灵视。这首诗正是用远和近警示着这样一个道理:追求美的人,即使美在天边,也并不觉其遥远;对美无所用心之人,即使生活在美的故乡,照样会迷失求美的本性*。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在寻觅,是否在祈求。
顾城的《远与近》,在一九八三年前后曾经作为难懂的“怪诗”而引起争议。实际上这是一首揭示人际关系的小诗。诗的人物形象是“你”与“我”相对而坐,由“我”发言,“你”则无言以对。“我”的发言,抓住“你”的视线,正如孟子所说:察其人也,观其眸子。从目光透视内心。“我”的发言,只是把自己对 “你”的印象(感觉)告诉“你”,语气和平,但责备却很尖锐。“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形象是鲜明的。
诗是写情的。这首诗写的是人情;而人情的核心,莫若友情与爱情。从“我”的责备看,“我”与“你”之间,不是友情出现了裂痕,就是爱情潜伏着危机。而细听“我” 的声口,此诗所写,似是后者。由于“你”未答腔,似在思索:如果真是这样,只好默认;如果不是这样,便须答辩。然而,诗人没有再写下云,似乎“我”的斥责已一语中的,只好默认了。
诗的内涵,富有思辨力与批判力。但毫无说理气息,全凭形象发言。一个“看我”与“看云”的对比,就令对方哑口无言了。
本来,人际关系,一般是“合”则“天涯若比邻”,“离”则“肝胆如胡越”。这首诗所表现的,正是“肝胆如胡越”的距离。换句话说,也就是咫尺天涯,貌合神离。
诗是半格律体,语言精炼,找不出一个累赘的字。
无论从内容看或从形式看,诗的审美价值都不能低估的。
很象摄影中的推拉镜头,利用“你”、“我”、“云”主观距离的变换来显示人与人之间的戒惧心理以及人对自然原始的亲切感。它隐含着“我”对人性*复归自然的愿望。
诗人追求的是纯美的一种境界,就象韩美林的画一样。简洁的六句话,给我们了许多许多,但真正要说出来时却又说不清楚了。作者在自己主观的世界里,一会儿站在这个角度,一会儿站在那个角度,把人世间的那种隔膜、不理解,和在自然面前的坦白与诚实很清晰地展现给我们。这是一种无法解脱的矛盾中的清醒。
你和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生动的心理状态凸出象浮雕一样。我们可以感觉它,但不可以改变它。
诗的手法很高明,通篇漾溢着自然主义的气息。看似不事雕凿,信手拈来,以其天然呵成的形式容纳无拘束的内容,实则匠心独具,刻意求工。
这首字句最简单的诗一经发表,便被惯以难懂的“怪诗”而引起广泛的争议。而顾城,依然睁大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人们为他而起的种种喧嚣。人们的解读也是这样的一番远和近。人们看顾城时,离他很远,而人们看云时,就会离他很近。齐豫有一首歌: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样的密集,地上的人们为何像星星一样的疏远。其实要读懂一个人,比读懂一朵云还难。看庭前花开花落时,有多少人宠辱不惊,望天空云卷云舒中,又有多少人去留无意。但在看花开的时候有那一刹那的惊喜,看花落的时候,有那一瞬间的悲伤,看白云苍狗的时候,念过那一声天地悠悠,至少,在此刹那瞬时之间,我们都有过一阵共鸣,而这正是心灵与心灵之间最靠近的时候。
卞之琳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顾城,一直是那个站在人世江湖的浮桥上看风景的人,他在这里神与物游,在寂然凝虑中,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他在这里,看见了永恒的美,奇光异彩,却无感无情;看见了生命的美,千变万化,却终为灰烬。
明月是他的窗子,为他照进天堂那童话中的光亮,而身在童话中的他装饰了我们的梦。
也许,我们离顾城有多近,离现实就有多远,离顾城有多远,离现实就有多近。
3、徐志摩的现代诗歌赏析
1.《半夜深巷琵琵》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
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像一阵凄风,
像一阵惨雨,
像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
乱弹着宫商角徵,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阿,半轮的残月,
像是破碎的希望他,
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
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2.《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桥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蒿,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3.《月下待杜鹃不来》
看一回凝静的桥影,
数一数螺钿的波纹,
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
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月儿,你休学新娘羞,
把锦被掩盖你光艳首,
你昨宵也在此勾留,
可听她允许今夜来否?
听远村寺塔的钟声,
象梦里的轻涛吐复收,
省心海念潮的涨歇,
依稀漂泊踉跄的孤舟!
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
何处是我恋的多情友,
风飕飕,柳飘飘,榆钱斗斗,
令人长忆伤春的歌喉。
4.《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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